耕者有其田

           耕者有其田

                 口述/沈根土

我这个人没读过书，不识字。解放以前，家里只有1间草房地基和1分8厘3的土地，你要种菜就要拆草房，你要住人，种菜的地就没了，穷不穷？穷得叮当响。所以从10岁就跟老父亲上山砍茅柴，17岁务农做工度日，靠这个吃饭。

1949年5月3日，杭州解放了。解放军到杭县留下区厉泰乡八村（现古荡）开群众大会，让大家选举农会组长，要选历史清白的、经济条件顶困难的，顶苦的老百姓。我们组都选我，因为我顶穷，土地没有，又是从小砍茅柴，但劳动技术比较好，这样我就被选上组长。到1950年10月份，乡里来了个干部叫郭家金，到我们村里宣传土地改革。他对村里比较穷的，历史清白的、劳动好的人一个一个地进行摸底访谈。干啥呢？要选土改委员会委员。经过七选八选，大家又选了我参加。土改委员会由7个人组成，他们一致公认要我当主任。我讲我年轻，外面的事情我不了解，要我当主任，我弄不来的，还是要请年纪大的来当。郭家金同志再三做我的思想工作，说你这个态度不对，要我服从大家的意见。

这时候，杭州有一批青年学生下来搞土改，当乡长、乡农会主任等。我说你们有文化，我们没有文化，叫我们当干部哪里吃得消呢？他们就启发我们说，你们村里有多少人有文化？我说，钱某某就是。他们说，他现在是什么成份？我说他有100多亩土地，杭州城里还有2家店，一家是绸庄，一家是布庄。他们说，你要叫他当家是吧？现在要没文化的贫苦农民来当家！我说，我们这种人当得了家？他们说，像这个思想要解放出来，现在我们解放军打仗为啥？两万五千里长征为啥？为全国人民解放，为贫苦农民翻身，你这个思想落在后头了。我说，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我们这种人起来当家不成功的。他们则说，现在解放战争取得了胜利，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成立了，国家也颁布了土改法，你们还不愿意起来当家？我们贫下中农要有志气、有决心，大家要团结起来，共产党为啥胜利？就是靠团结的力量，所以我们要带头千方百计打通广大贫下中农的思想。现在国民党的残渣余孽也还在宣传，说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蒋总司令要回来过八月半（农历），到大陆来吃月饼等。斗争还十分激烈。我们分头下去要做思想工作，告诉群众现在政府是毛主席撑腰，你们胆子大一点，我们都按照中央文件办事，如果想不吃二遍苦我们就要站起来当家，大家要团结一致，要拧成一股绳，用我们人民的力量去打垮帝国主义的残渣余孽，才能够彻底解放。所以这个辰光都是经历了这样子的思想教育，鼓励大家有信心、有决心、不怕困难，要战胜困难同敌人斗争，才能取得胜利。

通过他们这样细致的思想工作，大家树立了信心，确立了决心。我们土改委员会和各组的农会组长，大家齐心合力，在乡里的帮助下，进行宣传教育，提高大家的认识。我们贫下中农要站起来，贫苦农民要自己当家做主人。

当时许多群众有这种思想：穷人天生命穷，没福气有财产，命穷你是富不起来的。有些人福气好，是因为他们前世修的人烧香念佛，看菩萨保佑。所以我们对他们说，共产党胜利的历史证明，我们穷人可以当家，穷人可以富起来。这样，逐步打破了几千年来的传统封建思想，思想解放出来了。这个迷信思想去掉了，思想稳定后，我们就组织大家学习《土改法》，对照自己村里的情况进行定成份。说起我们村里具体怎么搞，郭家金想了个办法，他说，我们把好办的先办，难办的放在后面。哪些是好办的呢？我们就一个组一个组的理清，评出哪些是贫农，哪些是雇农。如没得土地靠挣工吃饭的，或有少量一、两亩地，这些是田中农；自己没有土地，租用地主或别人的土地耕种，但租的数量比较大，这些就是雇农；自己有地种，但劳动力不够，农忙时要雇人种，这些是自耕中农；土地有出租，又要雇工的，这是富农。这些成份理清爽了，最后再评地主。为啥道理这样子评呢？因为，我们说贫苦农民、贫苦农民，到底哪里贫？哪里苦？村里一下子分不清楚，经过这么这一划就清楚了，这个界限划清了，就分清是非了，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依靠对象。最后我们村评了9户地主，其中1户是二地主。9户地主评出以后，更进一步把国民党的一些残渣余孽、伪保长个个底子都摸清，如誰在日本佬统治时期当过保长、当过土匪啦，誰在国民党时期当过保长、当过土匪等。这些个残渣余孽一个一个摸清，评出。这个为啥评出呢？因为这些人有些按成份讲是贫下中农，却没有财产，你也不能说他是富农、地主。基本上摸清这类人对我们确定依靠对象是很重要的。

当时我们村在土改划成份中，土改委员会的7个人思想也有不一致的情况，争论和斗争是一个一个的。较大的斗争碰到了3个，小斗争还不算。第一次的斗争是在评地主时，下面群众提出来评谭某某，因为我们土改委员会中有一个人是他堂房的小哥哥，所以他跳出来说不可以评，他不够地主条件。当时会场上也有好多争论，这个事情怎么办呢？大家都盯牢我。我就宣布谭××开除出土改委员会，赶出会场，大家静下来才能评下去。郭家金同志说，沈根土同志这个事情做得对，我们贫下中农要一致，对敌斗争不能三心两意，我们要团结，他不站在我们贫下中农的立场上，而是站在地主的立场上，就叫他走。就这样子将我们镇里的9个地主评出。评出以后要搞没收财产，家具、农具、问题倒不大，我们叫地主把所有的图照契纸交给土改委员会，再召开贫下中农大会，交到贫下中农手里。这时，出现了第二次的斗争。我们要召开大会，9个地主中8个在村里，大家通知的到，但钱某某住在杭州城里。土改委员会的吴某某，原来在他家里干过活、送过东西，钱某某住在城里哪个地方他晓得。我们派他去通知钱某某明天晚上到这里开大会，叫他把图照契纸全部送来。吴某某去后，钱某某耍花样，请他吃酒饭。饭吃好后，钱某某把图照契纸包好说，麻烦你帮我带回去吧。这样一来，大家心里不舒服了，代替地主送来！？让你通知他，你吃醉酒代地主送来这算是个啥事情？这个事情怎么办呢？现在再过去叫他，城里哪个地方也不晓得，寻不着。我们跟郭家金商量后决定，一定要他开除出土改委员会，代理地主送图照契纸！

第三次的斗争，这事情更加大！年三十过了以后，乡里开了个分配会议，讲了一些分配政策和分配原则。我们在村里开会讨论学习。学习后大家将没收来的田、地、塘、山、家具、农具、粮食、钞票的帐目全部结清。乡里面当时提出来我们干部要大公无私合理分配，做到不要以私为主，要以公为主，要让群众先分好，自己放在后头分，不要占群众的便宜，要做到先人后己，干部要坚持干部的立场，做到大公无私，不管亲戚朋友都是一律对待。所以我们开会将分配原则一条一条都定好。放农家具的仓库钥匙，我一开始就交给一名土改委员会的副主任管。但就出问题了，第二天早上5点钟左右，天还不大亮，我参加基干民兵值班，看到仓库大门开着。啥人开的门？我们大家起床走近一看，这个副主任和一个委员两个人从仓库里把一些农具拿到船里。这个事情叫我怎么办呢？我为难死了，我一把把钥匙夺过来，把门锁牢。锁牢以后，我说你们搬出来的东西你们搬回去。乡长再三讲明道理，要大公无私，你们却先偷偷把好的东西挑了去，这是违反政策的嘛。所以，我不吃早饭就跑到乡里向乡长汇报。汇报后我提出两条处理意见：一是把他们土改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的职务撤销，开除出土改委员会；二是他们挑的家具、农具就归了这两个人，以后没得分。乡长说你这个意见好的。我又说了我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一是我这次不参加分配。因为我是头，对他们教育不够，使内部出了问题，应该要受到处罚。第二我愿意辞职，主任不当，因为不够资格当这个主任。乡长听后说，根土，这一点我难办。就群众来讲，也不会让你不当主任，群众对你都很信任，几次三番碰到斗争你都站在前线，今早这个事情到了刀口上了，7个委员只剩了3个，你辞职就剩下2个，担子让哪个挑？你不是反而给大家施加压力嘛！？

回来后，我召开贫下中农大会，把这个事情公布出来，大家讨论。大家同意第一条，但我辞职的请求不同意。所以根据大家的意见，直到土改完成，我一起留在土改委员会里。最后，我们家里（4口人，父母和一个阿弟）一共分到田、塘和山共11亩2分，其中有3亩多塘，1亩5分多田。古荡镇村平均每人2亩8分，益乐村平均每人2亩4分，五联村平均每人2亩4分。

从1950年10月份到1951年1月份，从搞好地主财产的没收工作到图照契纸等送到土改委员会召开的贫下中农大会上结束，用了4个月。过年以后，从2月份再进行分配1个月，到2月底分配工作完成，基本结束了我们村的土地改革，总共用了5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