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瓶窑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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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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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一帆
2017年的盛夏时节,艳阳高照。迎着暑气,我们驱车来到了瓶窑古镇。甫一下车,向老街走去,古朴的味道伴随着窑山脚下弄堂送来的阵阵凉风,消退了一身疲惫。
瓶窑镇自古就是杭州西北部的屏障。位于余杭区中西部,东邻良渚街道,南连余杭街道、仓前街道,西接径山、黄湖镇,北交德清县。东苕溪横贯镇中。宣杭铁路、京杭国道(今称京福线编号为G104)穿镇而过。笔者的家乡古镇安溪与瓶窑近如家门口,因而对那里的街市里十分熟悉。改革开放后,瓶窑现代化城镇化建设向苕溪南面扩展成型,且日新月异。从此老街停滞不前,日渐破旧,闹市不再……
▲正在整治中的瓶窑镇外窑街
一、京杭国道上的重镇
瓶窑古称亭市,南宋《咸淳临安志》载:“镇北小山古称亭市山,山下村落以山名。”《太平寰宇记》载:“亭市村人悉作大瓮,今人谓之浙瓮。”宋代,亭市山南麓建窑烧制陶瓶,始称窑山,亭市山村因此得名。民间曾广泛流传的《三十六码头》唱道:“九月里菊花阵阵香,宜兴出得好花缸。细花饭碗江西出,瓶窑出名是乌甏。”
瓶窑历代是浙北的军事重镇,是兵家必争之地。史料记载:“瓶窑称镇,镇北境的马头关是浙西北三关之一,为浙西北进杭通道。俗称铁菱关,因关前铺满铁蒺菱,以拒敌兵,故名。越独松关,分南北二路进杭州,北路必经瓶窑。宋时金兵南侵,赵构逃难;元时徐寿辉攻德清、武康;明末总兵唐彪抗清;清太平军和清兵数次在瓶窑激战。均因瓶窑地理位置险要,堪作杭州的屏障,浙北的军事重镇。”
镇上凡80岁以上的人,都清楚地记得古镇在抗战时期的苦难史。民国26年(1937)12月,日军沿京杭国道入侵瓶窑,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街上原先明清民间商业建筑风格焚烧殆尽。这些建筑原本粉墙黛瓦,雕花门窗,飞檐翘角,古香古色,多为前铺后院或前店后场格局。临街店铺装设的木制排门,昼启夜闭,便于经商。经历战火后,这些店铺、民宅被烧得个精光,变成了一堆堆瓦砾……日军还到处杀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四处掳掠壮丁,抢修渡河便桥。进犯杭州后,在瓶窑设立据点,修筑碉堡、布铁丝网,加强防御工事。日军在镇上沿窑山一带筑了6个碉堡,加上瓶窑外围彭公、张堰、石濑等处4个,一共修筑10个碉堡。而余杭、塘栖、良渚、三墩、留下5个镇的碉堡总数只有9个。
▲日军在瓶窑渡口抢修便桥
京杭国道自杭州与湖州交界处马头关入境后,在瓶窑段有三叉口,一路向东南进入杭州市区;一路折北沿省道彭安线到安吉、安徽;另一路沿彭余公路抵达老余杭、临安等地。故此,瓶窑是日军扼守陆路交通的重要据点,是百姓进出的“鬼门关”。但是,我敌后武装“有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力量,有国民党军队留在敌后以及跟不上撤退的军队和各地军警人员。他们自动组织抗日武装,实行‘敌去我来,敌来我去’方针,在敌后频频袭击日本侵略军”(《杭州市志》第八卷第682页)。另据民国28年(1939)1月30日《申报》载:“华东某部,袭击余杭之石濑、瓶窑日军据点……接战至晚,日军不支败退。是役击毙日军六十,及马十余匹,并破坏京杭国道上之长命桥电话线三十华里。”翌年,驻黄湖某部在木鱼岭伏击,重创日军。综上所述,足见古镇瓶窑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和军事重镇。
二、瓶窑老街的兴衰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瓶窑集镇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重起炉灶”逐渐恢复经济。民国三十五年(1946),全镇商家达到174家,其中买卖业141家、制造加工业8家、技术业7家、兑货金钱业3家、集客业9家、行纪和运送业等6家,成立了山货、南北货、百货、酒酱、豆腐5个公会。
瓶窑古镇历来是老余杭、临安、昌化、于潜、安吉、孝丰等县竹木山货的集散地,瓶窑西北部山区横湖、双溪、百丈、鸬鸟、太平等地的“山里人”自产的竹木、山货也通过古镇,经苕溪水路远销杭州、上海等地。与此同时,塘栖、东塘、云会、博陆、五杭和海宁等地来的水乡人(旧时统称为仁和人),他们通过运河、苕溪用船运来大量蔬菜、水果和水产品来此销售。因此,瓶窑自古就是浙北著名的水陆码头。
▲远眺苕溪上窑街航段宽阔的水域
听老辈人说,老底子瓶窑是一座山——窑山、一条溪——苕溪和一条街——瓶窑老街。瓶窑集坐落于苕溪北岸、窑山南麓的狭长地带。老街由大桥入口向南为外窑街,稍折向西为磨子心街,再向西为里窑。磨子心街越通济桥与横街相连,向南为西溪街,再往南则是上窑街。这里地势低,每年汛期,街道淹没、居民“看海”是常事。但是,苕溪上窑街河段,是中、南、东苕溪上游氽下来的散放毛竹、直木扎排运输的水域。经营大户将成批的竹木排,撑至上海等地销售。著名山货行有江主昌竹行、天南竹行、大成竹行等。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瓶窑拥有山货行栈78家。后又成立排运合作社。1958年,临安青山水库开始建设,撑运受阻,至20世纪70年代,全部转入陆运,时有职工71人。
到了瓶窑,陪同我的伙伴,见街上弄堂特多,便向人打听。听到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相传瓶窑有两座小山形似“生猪”,屁股对着屁股,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日后必定有英雄横空出世。不料,朱元璋定都南京后,为防止有人夺其霸位,便命刘伯温去各地破坏“风水”。一日,刘来到瓶窑,便看见“猪山”,于是下令从窑山直通街上筑18条弄堂,并在弄堂口中央挖18口井,意能压住“猪山”,使其“风水”不再。多年后,人们对碍事的水井全部废掉,但弄名仍沿用至今。据悉,外窑街有再兴弄、李家弄、玉石弄、祠堂弄、井头弄、才人弄、花家弄、小学弄、商会弄、八房弄、汤家弄、方家弄、吴家弄、外窑弄、圣殿弄等。西溪街有江家弄、碗店弄、横叉弄等。
▲关门停业的瓶窑电影院
▲西溪街上的供销社旧址
旧时,古镇的商业中心在磨子心和横街,由青石板铺设,两旁嵌砌鹅卵石。街上各类商店毗邻,南北货物集聚,人流来往,煞是繁华。因瓶窑是上柏、武康、安吉、临安和本区双溪、横湖等山区山货的集散地,也是城市商品进入西北山区的大门。在唯有水路运输的年代,外窑街是销售木炭、竹木、柴草、笋干的街口。此外,还有专为销售双方流动过秤人员。同时,也是“仁和人”出售蔬菜、甘蔗、荸荠、水产品之地。装运山货的木轮车、钢丝车(后来是农用拖拉机)源源不断地从山区来到街上叫卖,苕溪里运来一船船装满青菜、萝卜、瓜果卖往各地。街上热闹非凡,叫卖声、吆喝声四起,进出店铺的人络绎不绝。真正交易的高潮是在农历过年时节。那时光苕溪正值枯水期,大桥以西宽敞的河滩上,成了购销两旺的交易市场。辛苦了一年、口袋“鼓”起来的各地农民集中到老街上采购,备好年货。有的走进大鹏馆(现名新大蓬菜馆),品尝一回山鸡、野兔或鱼虾、蚌蛤等山珍海味。等酒足饭饱之后,才将一辆辆载满年华的车子推往丛林深处的山区。而“仁和人”把一条条船装满水乡最紧缺的烧饭柴、冬笋等货物,从瓶窑大桥鱼贯而出,向东驶去。
瓶窑老街上多为百货、棉布、酱酒、药材等和饭馆、浴室、茶店、旅社客栈等。老字号商店有清咸丰七年(1857)创办的保昌典当行、清光绪三十年(1904)创办的邮政局、民国12年(1923)开办的宜阳电气公司、同德钱庄和怀仁堂药店。还有杭裕大绸布店、宏大绸布店、方瑞隆南北货店、冯源顺酱酒店、汪益兴酱园、陈氏米行和朱一堂杂货店等十几家店铺。据1951年统计,瓶窑镇有商业货174家。
▲老街上一个较为宽敞的弄堂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瓶窑老街最大的商店是供销合作社、粮站和其下设的农资、棉布、酒酱、文具等门市部。供销社下属的综合商店遍布街头巷尾,还有当时全镇最宏伟的建筑——瓶窑电影院。从20世纪70年代开场起,它是全镇及周边9个乡村的文娱中心。每周放两场电影,票不预订、随到随买,不开后门,人们花8分钱,便可“乐”一回。要说乡愁,老街上还有一桩发噱的事:每年一到秋天,街上有熟野菱叫卖,它肉小味美、香糯上口,十分畅销。但菱上有四只尖刺的角,外地人入口不易,而瓶窑人无论男女老少却能用单手拿菱,上嘴剥壳吃肉。后来,一句“双手吃野菱,不是瓶窑人”的话,成了当地流行语,甚至以此来区分本地或外来人了。
▲中午时分老街上的新大蓬馆仍少见人影
此外,瓶窑自古以来撑运业非常兴旺,毛竹要运往上海、苏南、杭州等地。后来,陆运组建装卸公司,成立航运公司,曾有货轮7艘、驳船61艘。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80年代初,瓶窑有一艘女子客轮,经营瓶窑—德清—塘栖客运。因长年累月做到安全正点、服务优良,曾荣获省级“集体劳模”和“三八红旗手”称号。时近中午,同行的人催促返程。就在此时,我看到街上那些破店旧宅,在大型机械作业中轰然倒下。为了记得住乡愁,我三步一回头、四步一驻足,想留下老街的最后影像。随着瓶窑镇大规模建设,老街迟早会彻底淡出人们视野,而古镇将会蝶变成为又一个风情独特的江南小镇。
▲外窑街原沿河搭建的商铺房已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