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永宁桥——大运河古桥欢喜永宁桥修缮全记录

李天骅

欢喜永宁桥，横跨于“三塘五坝”之一的上塘河，亦名李王桥、永宁桥，建于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迄今已有250年历史，2000年被列入杭州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作为大运河组成部分，被列入“申遗”范畴和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是一条架在上塘河东新路到沈半路的互通桥梁。2017年7月6日凌晨3时13分，因杭城连日暴雨导致该桥金刚墙内填土吸水膨胀，桥梁拱券失去桥墩支撑，引起桥面松动坍塌。事发后，市园文局、下城区政府、拱墅区政府、市港航局等单位相关负责人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处置。随后，一场古桥修缮战在上塘河畔打响。 

250岁的永宁桥

欢喜永宁桥是一座架设在千古大运河上的众多古桥之一。据杭州市文物保护管理所的“四有”档案记载：欢喜永宁桥位于杭州市下城区石桥街道石桥社区与拱墅区上塘街道的交界处。东西横跨上塘河，为半圆形单孔石拱桥，拱券采用分节并列法砌筑。桥建于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桥长39.7米，桥堍最宽为8米，桥面中间宽4.82米，拱跨11.3米，拱高5.68米，桥整体以拱券中心对称布置，东西两侧桥堍较之中部宽。

欢喜永宁桥桥面呈梯形，花岗岩石材，东西桥坡各设置43级踏步，踏步高度约为0.128米，宽度约为0.41米，用0.8米～4.0米的长条石上下错缝铺筑。桥心龙门石雕刻有仰荷状图案，望柱上立有8只形态各异的小石狮，桥孔楣刻有“欢喜永宁桥”，桥柱上分别刻有四副对联：“堤接永和万室之盈宁克奏，梁通衣锦一州之文物长新”“何须先杖垂虹过客千秋占履坦，还胜迷津驾筏芳规万古泳周行”“护十里之皋亭同其巩固，张为舟之风雪示我荡平”“北抵盐官庆安澜于海甸，南怀省会瞻竞于湖山”。桥的造型和结构具有江南水乡石拱单孔桥轻巧通透的风格。

                                                                          ▶欢喜永宁桥原貌

 民国《杭州府志》卷七：“永宁桥，隽堰东北七里，旧为渡，曰李王渡。乾隆三十五年创建石梁，跨大河南北。”《艮山杂志》卷二：“李王塘，在东新关 外。”“在皋亭闸东二里有二坝，曰袁家西坝，袁家东坝。二坝之间，旧设渡船以济，称李王渡。今创建桥矣。”据志稿记载，原桥畔有市，盖邻近村坊之集市也，若今之菜市。因往来上塘河之商船常歇息于此，故形成了商贾昌盛的景象。从“老石桥”长者口中也有所传闻，每当桃李缤纷之季，行者游客，不时细推柴扉，赏花问茶大有人在。

张沨《雪岩集·皋亭渡李忠定祠》：“笛响连清梵，樵歌自远村。檐前山色暮，谁与荐芳荪。”释知蕴《巢枸集·李王渡》：“贴岸人家桃李多，养花天气正清和。不须细问渔郎事，自趁扁舟入薜萝。”

欢喜永宁桥这个名字蛮有意蕴，从李王渡到李王桥，从李王桥到永宁桥，再到欢喜永宁桥，这个吉祥灵瑞的名字，意味着“此别之后，再见之时，阖家欢喜怡宁”。不是吗？直到如今，东新路上的公交站称“欢喜永宁桥”，而沈半路上的公交站却称“李王桥”，也许如此称呼更能承载厚重的乡愁情节。

传闻，旧时有位秀才，在一个寒冬腊月天要出远门，家小送至永宁桥亭，秀才写下一首离别诗：“悠悠上塘水，默默穿皋亭。草青岸积雪，河阔心永宁。风吹芦尽颓，叶落鸟孤鸣。念念难舍手，依依相送行。”泪眼蒙眬，叮咛肠断，在永宁桥亭作别。笔者曾请教了几位当地老人考证，回答都说不知所以然。后来想，传闻毕竟不是正史，够隽美和婉就足够了，是虚是实又何必“挖地三尺”呢？

采访“老石桥”，他们多数指着坍塌的桥梁感慨，这座桥，是老百姓的生活桥，从东新路到沈半路，从石桥到皋亭、到半山，走这座桥是最便当的。每天早 晚，河两边的人，都习惯在桥上散散步、健健身，热天在桥上乘个凉，落雪天在桥上望雪景，人们小时候的许多回忆，望着这座老桥就能找回。

长年累月下来，欢喜永宁桥承载着密集的人流和非机动车流，坍塌前桥面部分踏步已凹陷，局部石块有裂痕，后在架设电缆管线沿桥面台阶南侧时被破坏了原有风貌。2014年12月，为方便居民推车过桥，在桥中石阶上又铺上了一条青石板缓坡道。

250岁，欢喜永宁桥算得上是座长寿桥，2000年被列入杭州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作为大运河“申遗”的一个子项，一起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大运河的一部分，从而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尔首都多哈召开的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上，中国大运河“申遗”获全票通过，一举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其中也有欢喜永宁桥一分子。

古桥坍塌后

2017年7月6日凌晨3时许，因杭城遭连日暴雨侵袭，欢喜永宁桥东北侧部分桥体坍塌坠河。古桥坍塌事件发生后，市园文局、下城区政府、拱墅区政府 和市港航局等单位相关负责人，在一个小时内，全部赶赴现场。察看后，立即在桥周围拉起警戒线，阻止行人车辆通行；水面上，海事巡逻船封闭了各类船舶行驶通道。

桥梁是两岸居民日常出行的通道，突然古桥坍塌，通道被封，可想而知社会关注度有多高。事发后，浙江省文物局领导快速赶赴现场，指导抢险工作；杭州市领导做出批示，要求全力补救，确保文物安全。

当日8时，市园文局召集有关部门参加紧急抢险会议，会上做出由下城区住建局负责抢险任务，由市园文局落实抢险资金的决定。

鉴于永宁桥残损的危险程度，以及降雨后上塘河水位的变化，为防止恶劣天气下古桥第二次受损，会议后，下城区住建局即派出施工人员携带工具火速前往，给随时有可能发生二次坍陷事故的桥梁披上“雨披”。

上午10时，市园文局对外发布消息：今天凌晨3：13，因多日暴雨导致欢喜永宁桥桥梁金刚墙内填土吸水膨胀，拱桥东北侧金刚墙部分倒塌，带动部分拱券和桥面松动垮塌，北侧中间位置大面积裸露出断裂的石板。因处置及时，没有发生人员伤亡事件。与此同时，市文物部门马上开展对类似古建古桥的大排查，防止类似事件发生。

欢喜永宁桥像是有灵性的，它在连日的暴雨侵袭中，实在坚持不住了，坍也坍在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时，没对生灵带来危害。

                  坍塌的欢喜永宁桥

在采取应对措施方面，会议决定，立即由下城、拱墅两区做好欢喜永宁桥两侧的围护、安保、劝导等工作，落实值班人员。下城区根据省古建筑设计研究院编制的临时抢救保护方案，负责组织施工单位采取临时应急保护措施，如桥面用防水帆布进行覆盖，对桥体进行桥面减荷、石块打捞、加固支撑等工作。港航部门负责航道停航工作，关闭水上巴士等。

面对风大雨骤的天气，第二天，下城区住建局施工人员又用防水性能更好且轻便的防水帆布，再次为桥身“遮风挡雨”，并用粗铁丝绑着大石块加固，防止“雨披”被大风卷走。桥南一艘大型工程船停泊在离桥三百来米外，这是应急预案中的配备。

2017 年7月20日，工程船驶入桥梁拱券下方进行加固支撑。同时，省古建筑设计研究院开始现场勘查测绘，研究编制修复加固方案。

8月14日，抢险加固设计方案完成专家论证并报省文物局审批。在修缮方案报批的同时，施工队伍的遴选也紧锣密鼓地进行，最终这项高难度的任务落在了“浙江匀碧文物古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简称匀碧公司）肩上。

8月31日，匀碧公司修桥队伍进场，按照“原材料原工艺原尺寸”修缮原则，投入抢修前期的各项准备工作。

9月11日，桥梁拱券钢结构支撑保护设置落成。

9月21日，文物部门对桥梁修缮加固方案正式批复。匀碧公司开始对桥梁拱券、金刚墙和桥体填充物落架。

11月6日，施工队伍开始对水下构件进行打捞。打捞是件累活，也是一件细活，既要把全部坠河构件打捞上来，又不能给原物增添新的损伤，更何况上塘河是不能断流的，“全围堰”行不通。经验丰富的匀碧公司请来“蛙人”助力，两个“蛙人”下水，工程起吊船停在一旁待命，经过了八九天时间，将坠入河底的古桥构件基本找回。打捞中还带来一个意外惊喜，多年前丢失的一根桥上望柱石狮“重见天日”。

                                                                                △“重见天日”的望柱石狮

12月9日，按照“半围堰、不断流”的施工要求，开始西桥头围堰工程。

2018年1月10日，东桥头围堰进入施工。

4月18日，完成东桥头水下部分基础施工。

5月19日，拱圈施工任务告罄。

6月15日前，拱券和金刚墙填充，拆卸和修整桥面板、三合土面层铺设全部完成。

6月28日，结束桥面台阶铺设作业。

7月10日前，拆除支撑钢架，清理场地，保养桥面，整个修缮工程圆满完成。 

                                                                          ▲修缮中的永宁桥

把欢喜永宁还给运河

欢喜永宁桥发生坍塌事件，网上热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此桥就从来没有大修过，在被列入国家级文保单位后，也是如此，这才是坍塌的直接原因。但专家回应，从文保的角度看，如果文物没有出现病害，是不提倡主动介入的，而是以监测为主，毕竟工程手段对文物本身或多或少存在破坏性。

据市园文局文物处副处长郎旭峰介绍，永宁桥虽然没有大修过，但对桥的监测一直没有停止过：“平时由市文保所、运河综保中心、区文保办、街道和社区进行交叉巡查，频率至少每周一次。最近的巡查，没有发现它有明显的隐患。”

桥梁修复，通常先要为桥面“减负”，尤其是古桥，需要将每一种构件编号撤离，再筑围堰打捞、收集、分类、整修，完成后填土，按构件编号定位复原，做到修旧如初。

在欢喜永宁桥修缮时期，我常抽双休日或平时一大早，赶往现场工地，用镜头跟踪古桥梁修缮全记录。我感受到，修一座古桥比造一座新桥更难。该项目朱经理告诉我：“工程最大的困难是围堰做基础，因为上塘河通水泄洪不能断流，整个工程无法做到全围堰施工，只能分两步走，一边先围堰施工完成， 然后再围堰另一边，全部依靠工程船实施水上施工。”

此外，为防止发生二次塌桥，加上施工场地限制，大型机械难以进场，水下土质坚硬，打桩容易引起桥梁震动，按照“使用原材料”原则，堆放原构件场地狭小等都给施工增加了难度。大多数重活累活，只能依靠修桥师傅们肩扛人抬来解决。一块桥梁台柱或石板，重的起码五六百千克，需要8个人踩着七高八低的路，抬到桥上已定好的铺设位置，再由把作师傅稳稳地加以固定。

鉴于桥身部分构件塌陷坠河，有一些桥柱和台阶石块断裂破损无法使用，为了确保修旧如旧，施工方动足了脑筋。他们派专人到温岭等地寻找类似的旧石材，在旧石材无处可寻的情况下，只能用类似的石材来补充。要找到相同材质5米多长的大规格新石材，也是一件“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事。省内石矿山基本关停，只有向外省求援，最后在山东石矿找到大石毛料，运回工地后，硬是依靠现场工人切割敲凿才解决了问题。这些石材构件融入桥梁中，在古朴中倒显出几分拼接美。

桥基巩固后，桥面铺筑也是很有讲究的，你看看修桥师傅手中的专用水平尺、线锥、木槌、敲杠等，就知道他们的专业程度了，修桥的精确度只有水平尺显示水平才算数。如桥面台阶铺设，先要将桥梁基底上的杂物、浮土清理干净，再铺以石灰、黏土和细砂组成的三合土垫层。

说来简单一句话，做起来就复杂了。烈日下，修桥师傅要用类似于昔日妇女洗衣用的“敲棒槌”，一槌一槌将铺下的三合土敲打得平平整整。各类构件各就各位后，接下来就是做严丝密缝的工作，师傅们同样采用三合土（用三合土垫层防水，甚至超过水泥耐水性），一点一点地将一些小缺口、小缝隙填堵得严严实 实，如同一个整体，绝不允许出现丝毫的“跑冒滴漏”现象，最终将一座按原状修复的健朗古桥交回大运河。

上塘河清波荡漾，来往船只穿越高挑古朴的欢喜永宁桥，不远处，雄伟的高架上高铁呼啸而过。这一慢一快的节奏构成了杭州特有的韵律美、和谐美。快是杭州的追亘，慢是杭州的舒爽。

永宁桥，你是上塘河上的LOGO，在快慢融合中永远彰显欢喜与永宁。 

                                                            △修复如初的欢喜永宁桥